“秋乃学姐……关于刚才的问题，学姐是怎么想的呢？”
看到又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出门的秋乃，翼不自觉地问了出来。
“啊啊，就是那个。这个已经不是怎样设置剧情的问题了，是怎样让他人和自己都觉得没问题，信服吧。”
“嗯……”
“有一种说法，就是世界上现在所发生的一切事情，都是由之前的原因所决定的，而相对的它也会产生一个结果，原因和结果是永不休止永不断绝的。比如，现在在我面前摆着一份蛋包饭和一份牛肉盖饭，那么会被吃掉的就是牛肉盖饭，蛋包饭则会剩下，因为我喜欢吃肉，而这个结果就会造成第二个人只有蛋包饭吃。设置剧情也是一样，只要全部的因凑齐了，那么一件事情的果自然就会被决定，故事就会像河流一样顺畅地向下流去。只要这样的话，就没有什么彩所说的可以否定的地方。”
“不过喜欢吃肉的话，为什么学姐的胸……”
秋乃一边说着，手里也一直没停，桌上的电脑已经被装进了电脑包里，被秋乃挎在了右肩上。
“哼。总有一天会变大的，翼你最近好像学坏了呢。不过，按照这个说法的话，从宇宙大爆炸的那一时刻起，从伊甸园的苹果被咬掉的时候起，直到这个世界遥远无尽的未来为止，一切都是被注定了的啊。想想不有些可怕吗？这样的话，就连遇见自己最重要的人这件事情，都会变成冰冷的必然，自己的自身都会被否定掉，本来觉得自己的人生都是自己选择的，这样才对自己来说有意义，但其实这只是被其他的什么因素决定的东西而已，你就像一个隔着冰冷的玻璃墙的旁观者，只能看着玻璃对面的自己，就像人偶一样。”
“但是，人是有着自己的意志吧？人总可以在现在这个时点决定自己要做什么吧？”
“翼，你怎么能确定，你之所以现在在写小说，是因为你自己的选择，而不是由你从出生到现在一次次偶然间遇见的、看见的东西从而形成的兴趣所决定的呢？”
“这……”
“可以说，这也就是我们所写下来的，普通的，一成不变的，顺流而下的[故事]。那么这样的话，我们人类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呢。同时与之相对的，还有一种说法叫做自由意志。恩……就是说其实你的选择和行动，是源自你的意志的，并不是完全由因果影响。不过这个到现在还没有确切的定论，所以翼只要知道一下就好。在决定论的因和果之间，在这条河的上游和下游之间这段距离，是由你自己选择的。但是这个自己的选择，虽然还会被诸如善恶观、认知程度等等因素干扰，至少选择怎么做的权利，还是握在自己手里的。”
“秋乃学姐……我并没有听得太懂……”
“嘛，听不懂也没什么关系，我们不是哲学家，我们是编辑，虽然还只是见习的呢。我们还没有到探究世界真理的地步，我们的职责只是用尽全力来支持自己认定的[作者]而已。彩的漫画，画工上面的事情我是不懂啦，但是那剧情，是丝毫没有因与果中间的挣扎的，而现在从你说的她的表现来看，想必她潜意识里所追求的正是这些挣扎吧。我觉得，与其说掌握了在这长河之间的奋力一跃的是理性，不如说是人不停追求的，不甘堕落的灵魂。”
“那么，彩说了她是有目的的……也就是……”
“所以说，你给我发过邮件说是一条带着冰的小溪，但我的感觉却像是在银白色的雪之世界里，被冰封的一条长河呢。彩应该是在刻意压抑着角色的意志的，只是让剧情一口气流泻而下，向着由于崩坏之因而产生的崩坏之果冲去。连一丝救赎都看不到的作品……如果是我的话，是不可能轻松地，坚持这么长时间不断画下去的。这样的作品，就好像是为了证明什么——宣告什么而画出的作品呢。”
说完，秋乃走到门口，正要拉开拉门。
“学姐……又要出去吗？”
“嗯，必须继续调查才行啊。”
转过身看着秋乃的侧影，翼突然感觉到有点难受，声音也颤抖了起来。察觉到了这些的秋乃，将已经搭上了门的手指用上了力气，拉开门走了出去，然后又转身，将门轻轻又仔细地关好。
“人世的[缘]总会有被切断的一天，到那时候，就算我不在身边——”
嘴唇动了动但是没有发出声音，秋乃以一副怀念和勉强做出的释然的表情，背靠在部室门边的墙壁上。在她面前的窗外的，是在断续下了一周多的小雨之后，一望无际的深邃晴空。
“冷兵器战争时期的X国边境，一个对自己的过去模糊不清，终日碌碌无为的年轻人，半夜里从被袭击的小镇里逃出来了之后，又掉入了一伙盗贼团的手里，为了活下去，只好将自己唯一值钱的随身项链藏在衣服里，选择加入盗贼团。”
“哈啊……”
傍晚的时候，翼听见门口有敲门声，打开门发现居然是彩，正双手捧着自己昨天的饭盒站在门口，用着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表情，将饭盒塞到了自己的手里——
“昨晚真是谢谢了，所以，牛肉锅、海鲜锅、高汤火锅、寿喜烧、合鸭火锅、中华锅，选一个吧？翼，你能吃辣的么？”
于是，翼才像现在这样，和彩面对面地坐在了一家略显奇怪的火锅店里。棕色的木质地板和镶嵌在墙上的大理石墙面配合起来，与黑色玻璃材质的，内嵌着电磁炉的桌子奇妙地配合了起来，并不会让人感觉到违和感。虽然八月的现在并不是翼认为的初秋，但是因为开着冷气所以客人也几乎坐满了整个大厅，客人说话的声音和店内音乐交织起来，在这个被象牙色的灯光环绕的氛围里，也让人有一种像在包间里面一样的安心感。
“然后呢，他就被盗贼团带着出去寻宝，穿越了森林沼泽之后，发现了一座坐落在林间湖边的二层木质别墅。”
彩搅拌着她面前盛着一半芝麻酱一半辣椒油的蘸料碗，一边在等待着鸳鸯锅里辣的那边的牛肉、菠菜和香菇煮熟，一边跟翼说着自己的构思。
“然而当看到这个别墅的时候，这个年轻人就突然回忆起了什么，等到他们在这里面搜查的时候，看到一件件的物品，他终于回想起了自己一直在寻找的过去。但是，只是一部分。小时候，他正是跟母亲与世隔绝地生活在这里，这里也是他受到了无数的保护和关爱，听到过无数温柔话语的重要之地。”
看到煮得差不多了，彩嘴角微微地笑着，兴致勃勃地捞起了一些肉和菜放在了蘸料碗边的小盘子里，然后迫不及待地轻轻吹了几下。
“然后呢，盗贼们搜光了值钱的东西之后，在离去时决定要顺手烧了这个房子。而这个年轻人当然不会同意，这次他也不会再让步，于是就被一刀刺死了。最后他的尸体就和房子一起被烧光，故事就在夜晚的湖边火光中结束。你觉得怎么样？”
“……”
在涮着不辣的那边的翼，用着一脸黑线的表情开了口。
“彩……这个故事我感觉的话……重点不是故事本身，而是背后的象征意义吧……至少题材本身就跟现在的主流模式很不一样，战争和盗贼就象征着外界对个人的限制和逼迫，主角对自己过去的追寻就相当于人对自己意义的存在方式探索，至于最后的毁灭和火焰，则是代表着作者自己的见解，在世界的无情倾轧下——”
“但是我完全没想这么多。翼，你是在做阅读理解吗？”
细细地嚼完了嘴里的牛肉之后，彩打断了翼的发言：“你就直接说吧，这个故事好还是不好？”
“……不好。”
皱了皱眉，但是彩显得比刚才听阅读理解的时候轻松了许多，一边吃一边听。
“如果用游戏来比喻的话，这就是一个没有收集到所有东西，没有看完所有剧情，而走向的一个不完全的BADEND。如果肯思考的玩家的话，还会把它当做一个阅读理解来发挥，但是如果是普通玩家的话，对这种连主线道具都不知道怎么用，根本就没有TRUEEND的游戏，只能认为这是一款渣作而已。重要的项链还不知道代表着什么，主人公的父亲到底怎样了也没提过，主人公为什么开始是出现在小镇里的，他为什么又离开了这里，等等等等的问题全都不知道，就在这种情况下迎来了结局，唯一的解释也只有象征着什么了。”
“那么，如果要改的话，就要把这些都加上？”
“既然提到了战争的话，他的父亲应该就是因为战争而离去的吧。能建起这个别墅，那至少也是很重要的军官之类的了。但是战争的结果并不能因为一个人而改变，他的父亲也最终没能回来。如果一个母亲带着一个小孩单独住在这种没有人烟的地方，生活必需品也很成问题，所以他的母亲应该必须到临近的村子或者小镇里面购买。为了安全或许还会化个妆之类的。然后他母亲肯定会和他讲他父亲的故事吧，他也会因之而憧憬外面的世界。最后，因为一个决定性的事件，他离开了这里。”
“那么，那个事件是什么呢？”
不断地点着头，彩听得很认真，翼刚停下，她用着期待的眼光看着翼追问了出来。
“这个事件才是这个故事最重要的部分吧，应该是可以决定整个故事的主题。所以应该是彩自己来决定的呢。编辑所应该做的只是补充、修改和启发等等周边的工作，最主要的核心，作者到底想写什么，这里是绝对不能擅自插手改变的。”
“啊，对了，你们的专业是这方面呢。但是，我问的不是星空编辑的想法，而是……恩，我一厢情愿认为的，我的朋友翼的想法。”
说到后半句的时候，彩的声音也因为忙着下菜而有点断断续续的感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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